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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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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礙事。”平昭深吸了一口氣,尚覺得鼻翼上還有些微酸,便已經徐徐起身,鵝黃色的宮裝被風鼓蕩著,飄揚中勾勒出那曼妙的身影,小竹目送著轉身走向大殿的平昭,眼神覆雜。

平昭何嘗不知道小竹早已認出了她,甚至張春弦應當也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否則只憑著他那蘇是國王宮大太監的身份,便斷斷不可能親自跑來給她這一小小秀女送一件禮服的,更不可能紙卷遞給她人便走了,若是稍有遲疑,說不得也要留下來叫她打開紙卷看看她的反應。

知道平昭的身份,還替平昭打掩護,張春弦似乎是知道她想要幹什麽,又似乎要助她一臂之力,但平昭知道,只憑她的身份是無法叫手眼通天的張春弦為她做些什麽事情的。

這無形之中仿佛有一只遮天的大手,在推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前路是有惡龍的深淵,而後路,平昭看不見她的後路。

如張春弦這般人老成精,穩坐蘇是國大太監寶位的多半老謀於深算,無利於他的事平昭不相信他會做,況且若是事成之後,若是平昭忘恩負義,那張春弦便是拿她無可奈何了。

他的手中一定還有證據證明她曾是先王的昭妃。

平昭低著眉頷著首,不覆為公主時的驕縱,為昭妃時的悲傷,她靜靜的看著小青手中舉著的禮服,是只有王後才能穿的正紅。

一如當年封妃時的紅,宣告了她在蘇如瀧心中的地位,也註定了她在這後宮之中不會太過順暢。

“小主子,這大太監是不是老糊塗了,紅色的禮服在宮中……”

小青看著這一身紅色禮服,神色覆雜,她算是如鸞宮的老人了,在這宮中看過太多寵愛浮沈,但新王和先王都如此癡迷於一張容顏,這是蘇是國從未有過的狀況,是以她十分的懷疑是張春弦老糊塗了,是新王太沈迷於美色了。

“小青,這是一種榮耀。”平昭意味深長的看了那紅色的禮服一眼,用那因為常年勞動而起繭的爪子輕輕的摸了一下,這話說的十分有深意,但動作卻有種說不出的輕佻。

一種打心底裏瞧不起的意味油然而生。

“小主子不試一下這禮服麽?”

小青見平昭只是摸了一下禮服便嫌棄的走開了,便輕聲問道。

“不用了。”

平昭淡淡的說道,她望著正殿與偏殿間掛著的東珠垂簾,仿佛看到了那個迷亂的夜晚,尚在懵懂期的蘇如雋焦急的掀開珠簾,出現在她的眼前。

但他並沒有要了她,而是一手將她推進了另一個深淵。

因為這件事,平昭曾經非常恨蘇如雋,恨他連個念想都不曾留給她,也恨他如此輕易的就將她推給了另一個男人,她曾在這場含春的幽怨裏掙紮許久,若非先王病重,張太醫舍她一口飯吃,碌碌的在太醫院灑掃的日子裏,她漸漸拋卻過去,漸漸變得沈寂,不是說心如止水不受這世間的波瀾壯闊所驚擾。

而是像死了一樣,她不能夠期許著蘇如雋出現在她眼前,也不能夠期許著蘇如雋能夠正眼瞧她一回,甚至無處尋找他的音訊。

曾經的蘇如雋,對她到底太過於殘忍,以至於那日在泔水桶中乍然相遇,都會恨不能自己的沖過去揍他一頓。

或許曾經兇殘的她也只是想要蘇如雋抱她一下,像小時候那般,溫柔的,帶著安慰的心情去撫摸她的脊梁,鎮定她的心神。

她,或許曾經愛過他,但都成了年少的癡夢一場,從未宣之於口。

平昭的起居內殿在影壁後邊,還是和從前一樣的布置,甚至沐浴用的金絲楠木水桶都不曾被挪動過分毫,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十年前,甚至更久。

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時間從來沒有流逝過。

可惜一切都變了,平昭深吸了一口氣,晚上蘇如瀧去了元後的坤元宮,元後為了表示她的大度,也送了幾份金銀首飾過來,平昭便早早的睡下了,不出她意料的話,明日她需要起的很早,一起床便會被當作是木偶一般在那些個宮女手中擺弄出一副美麗的樣子。

那是屬於她她卻不想要的美麗。

如平昭所料,從卯時起她便被人搖醒梳洗,將小青擱在梳妝臺上的禮服穿在她的身上,分明只有不厚的一疊,穿在身上卻覆雜得緊,單憑平昭個人是完成不了的,她目色清醒的看著幾個梳妝的宮人將她推來搡去,描眉畫目,一張更勝往昔年輕的容顏出現在平昭眼前,絕美的容顏是禍端,是惡首。

司禮監早已將一切準備就緒,就差平昭這位女主角了,她只是冊封昭儀,典禮設的並不是很隆重,除卻唱理的張春弦、前來觀禮的書吏,便再無他人了,不及那日封妃的盛大,蘇如瀧打翻了本來要送她以賀封妃之喜的芙蓉石雕。

大約從那一刻,平昭便被惦記上了吧?

如此處處小心,步步為營,最後一躍而起,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謀害自己的親生父王。

為什麽呢?身為蘇是國的大王子的蘇如瀧,本該便是王位的繼承人,況且蘇如雋雖然有才華但到底不受先王喜歡,其他幾位王子平昭更是一點映象都沒有便消失在這人世。

受了封的平昭仿佛是觸到了什麽一直籠罩在她身上的煙霧,她站在神武殿前最高的臺階上,看著那日蘇如瀧目光所觸的地方,仿佛是看見了那日的她,還有那日被她所忽略的眼神。

她仿佛看明白了什麽,又仿佛什麽也沒看明白。

蘇如瀧和他的父王完全不同,蘇如瀧濫情而又風流,是蘇是國出了名的浪蕩王子,而蘇擎霖的一生薄情而又專情,這父子倆完全不是一個性子。

平昭想不明白,也不敢想明白,她究竟有什麽好,這一張臉有什麽好,害了她的一生,也害了許多人的一生。

她站在神武殿前想了許久,直到小青提醒她該按照程序給王後敬茶,才回過神來,不見她的身後小竹與站的遠遠的張春弦對視一眼,轉瞬錯開。

坤元宮,元後今日很不高興,哪怕她本應該端出一副大度的一國之母的模樣來對待平昭,但在接見平昭之前,卻得到了早朝之上,徐太傅以頭搶地,撞死在早朝之上的消息。

“連徐太傅這與那女人素未謀面的三朝元老都覺得不可以留著……”元後一手將酸枝木桌案上的茶盞推倒在地,眉頭緊蹙,茶水四濺,水花之中,迎面走來一個身著紅色禮服的女子,那女子身材勻稱,面貌在精致的妝容之下愈發的顯得美麗至極。

平昭就這樣唐突的出現在元後面前,元後面上的神情全落入平昭眼中,這並非是平昭無禮,而是之前已經著人通報了,等了半盞茶的功夫也不見人前來通秉,便直接帶著小竹和小青進了內殿。

“連徐太傅這與那女人素未謀面的三朝元老都覺得不可以留著……”

這冰冷至極的話語聲傳到平昭耳中,直教人在這炎熱的秋日也要感受那飄渺大陸最北端的寒冷。

平昭這一生認識的人並不多,姓徐的便更是只有自幼教導她這調皮學生的恩師、蘇是國的大學士徐澤了,而正是這位教導她的恩師,竟然要為了蘇如瀧立她為昭儀的事撞死在朝堂上。

值得麽?

或許身為一國的肱骨之臣,國王要納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作為昭儀確實是於國有害,更何況那女子酷似先王的昭妃,朝中自有人替國王打探消息查明身份。

平昭來歷不明,加上不久前先王的王陵著火,一夕之間一百多餘人口消失在這業都,著實是件足以震驚朝野的大案子,不乏有人覺得平昭是為了洗凈身份再入王宮。

但他們從未想過,縱使平昭有這個想法,但她一介弱女子,無權無錢無勢的,有什麽能耐能夠一口氣滅掉一百多餘人口而毫發無損的走出火海,哪怕是下毒買砒霜對於那時的平昭來說也是一筆巨款,況且若是平昭有心洗白身份,為何又要等待三年。

這一切的一切,看似偶然實則必然的巧合,都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推搡著她亦或者蘇是國一步一步往前走,永遠都回不了頭,這只遮天的大手不僅僅伸進了後宮,還伸進了朝堂,它可以輕易的叫人生叫人死,叫人享受著世間至高無上的尊榮,叫人墮入無邊的地獄。

平昭感到害怕,但她依舊面色平靜的跪倒在王後面前,向她敬茶,向她討好。

像條卑微的狗。

這樣的平昭叫元後很滿意,元後含笑接過了平昭的茶,大手揮卻,賜下千斟東珠。

“看來王後還是挺喜歡咱們昭儀的。”

小青的手裏捧著東珠,面上歡欣鼓舞,但她到底是把這件事想得太過於簡單了,小竹蠕動著嘴唇,終於沒有說些什麽,兩人在深宮之中相互扶持,多少年的相識,小青那單純的模樣依舊不曾改變,叫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是啊。”平昭含笑說道,紅色的衣擺和袖間的點翠在風中飛舞,三人出了坤元宮,便順著大玉河往如鸞宮走去,誰也沒有看到,將平昭等三人送出坤元宮的秀菊站在坤元宮朱紅色的大門口,遙遙的目送著三人遠去,她的目中爍爍,卻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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